忌,按照《说文解字》的解释,是自己的己,和心头的心的叠字。 忌的含义,是指我们心头常常所怀的那些感受: 厌恶、嫉妒、猜忌、顾忌…… 无忌,就是没有这些感受。
1
可是,怎么可能。 情绪和感受,是自然选择在漫长的人类进化过程中,送给人类的礼物。 快乐,吸引我们接近甜美的果实; 恐惧,让我们在面临危险时第一时间逃离; 顾忌,让我们小心自己行为可能的影响; …… 如果把「自然选择」看成一位造物主的话,他设计出这些心头之忌,帮助人类更好地去完成他的目标: 生存、繁衍,传播基因。 在原始社会,这本没什么问题。 每个人一辈子能接触到的人都有限,面临的冲突和意外也无外乎那么多种,这些礼物帮助人类远离危险,更好地生存下来,逐渐统治了地球。 可是,人类社会发展的速度越来越快,互联网更是史无前例地把所有人连接在一起。 这个速度远远超过了人类大脑进化的速度。 我们每天面临的冲突,远远超过了原始人可能面对的; 实际可能承担的风险,却远远小于祖先们真正身处的。 这给我们带来了越来越多的困扰。
2
Facebook 改名为 Meta 之前,它在加州门洛帕克总部门口的标示牌,曾经一直是那个经典的点赞标志。 👍 「当我们设计点赞(Like)这个按钮的时候,我们全部的动机是在社会中传播积极和爱。但是现在,青少年会因为没有足够多的点赞而抑郁,包括导致两极分化。这在当初是无法想象的。」 他指的是这样一组数据: 从 2009 年社交媒体和移动互联网兴起以来,美国 15 ~ 19 岁女孩的自杀率上升了 70%,10 ~ 14 岁女孩的自杀率上升了 151%。而这两个数据在之前的很多年都相当平稳。 在原始社会,「自然选择」这位造物主设计「在意别人的眼光和评价」这个心头之忌,是为了提升我们更好地生存和继续繁衍的概率。 可是,百万年以前,一个人能接触到多少人,会面临多少冲突? 现在则完全不同。办公室、朋友圈、微博、各种社交软件,朋友、同事、微信各种好友…… 我们需要在意一万个人的眼光吗? 我们需要每 5 分钟就获得一次别人的认可吗? 抑郁情绪的增多是一个结果,决策质量的降低是另一个结果。 2015 年,《心理学年鉴》刊登了一份关于情绪对决策影响的调查报告,这是一项为期 35 年的科学研究的总结。 作者在报告中说:情绪,强烈地、可预测地、普遍地影响了我们的决策。 心情和情绪,经常扭曲我们对事物的看法和对风险的判断。 这种习惯在投资、工作以及生活中,都会对我们的决策产生灾难性的后果。
3
一种应对的方式是,缩小社交范围,减少刺激的场景。 我有很多朋友关闭了朋友圈。因为只要发朋友圈,心头之忌就经常升起,他为什么没点赞?我要不要屏蔽谁谁谁? 也有很多创作者朋友停止了创作。因为无论是文字还是其它内容形式,所能传递的信息总是有限,也根本不能防止别人从其它角度解读。 很多投资大师喜欢离群索居的生活。巴菲特生活在远离华尔街的奥马哈小镇,邓普顿爵士搬到了巴哈马群岛,盖伊·斯皮尔离开美国在瑞士苏黎世定居。 再比如,无论是芒格还是 Naval 都说过,要搭建一个长期的结构,与拥有长期心态的人,一起玩儿一个长期的游戏。 但这无法解决所有的问题。 尽管我认为自己搭建了一个长期的结构,尽管我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我也必须承认,那些心头之忌,也经常在我心头升起。 我需要长期地通过播客、文字等方式进行自我表达,传递有知有行的理念。在这个过程中,肯定会遇到不理解、曲解,甚至举报和恐吓。 有知有行在从 0 到 1 做一件创新的事,在这个「无中生有」的创造过程中,争论、质疑、挑战、冲突,也完全不可避免。 如果不能选择逃避,就需要找到方式与那些情绪和感受相处。
4
最近,我们的产品有一些比较大的变化,于是组织了更多的会议进行沟通。 一位伙伴向我反馈,说我们最近的会太多了,占用了大家太多时间。 我刚听到的时候很奇怪,之所以组织这些会议,不是想解决之前大家提出的另一个反馈「组织内的信息沟通不够」吗? 刚开始,我也会因为这样看似矛盾的反馈而心生不爽。但其实稍稍给这个感受留一些空间的话,就会明白: 1)当我们提出反馈的时候,大多数时候会忽略那些现在的方法正在或者已经解决的问题; 2)每个人的信息和视角都不同,所以提出不同的建议和反馈也正常; 3)组织的管理和沟通没有止境,也永远有改进的空间。解决了这个问题,就等着迎接下一个问题; 4)如果我希望组织内能听到「坏消息」,就应该保护好大家提出反馈的热情。 想到这些,那些心头之忌就消失不见了。
5
上周,和一个朋友讨论工作中面临的冲突和情绪管理。 我觉得学会正确面对冲突、管理冲突,学会破坏关系、重建关系,非常重要。 既然是创新,既然在一起取长补短做事情,冲突就不可避免。 甚至可以说,冲突是真正产生创新的前提条件。 首先,可以不断提醒自己,我们的很多强烈的情绪只是对事实的不准确估计。 另外,每个人都有很多面。很多时候,一个人,或者一件事情的某一个面,可能会在冲突中引发我们强烈的情绪。但是,就像投资中我们经常说的盈亏同源,这些在那个场景引发我们心头之忌的东西,很有可能在其它时候对工作或组织有很大的帮助。 没有人是完美的,在一起合作,就需要接受、妥协和磨合。 某种程度上来说,需要我们学会宽容,放下心头之忌。
6
神雕三部曲里,我曾经更喜欢郭靖和杨过,最近重看《倚天屠龙记》,却越来越喜欢张无忌。 正如无忌这个词的含义一样,小说里的张无忌,心头似乎完全没有仇恨、厌恶、怀疑、猜忌。 2022 年初,我和自己录了一期播客《让万物穿过自己》
这半年来,我似乎越来越理解这七个字的含义。 因为造物主的礼物,当万物穿过我们的同时,不可避免地会在我们身上留下一些强烈的情绪和感受。 一方面,这些感受很珍贵,很多伟大的作品都得益于此; 另一方面,这些复杂的情绪和感受,也会形成我们的分别之心,潜移默化地影响我们当下和未来的选择。 于是,我又和自己录了一期播客,有关感受,有关张无忌,有关无限的游戏。 在未来某个无人知晓的时刻,也许,可以给你一些启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