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期待互联网和人工智能在未来可以起到更大的作用,能在现有教育存在瓶颈的地方,教育资源无法突破的领域,真正实现从0到1的巨大改变。”11月29日,在故宫举行的2017年腾云峰会上,科幻作家郝景芳描绘了自己脑中未来教育与高新科技如何实现共融互通的美妙图景。
这位雨果奖获得者近期一直关注教育领域。她用现代科技做共享教育,试图打造云上的通识教育体系,通过人工智能为每个孩子定制个性化教育。
在当日的主题演讲之后,郝景芳还与南方科技大学教授吴岩、复旦中文系教授严锋一起探讨“科技如何改变教育的未来?”。三位嘉宾一致认为:“即便教育能够实现智能化、自动化,人类仍需具备批判性思考的能力。”
郝景芳: 共享教育,科技能否改变未来?
很高兴站在这个舞台上跟大家分享我对科技的看法:科技如何影响我们的未来?科技如何影响我们的教育?
我为什么要谈论教育问题?首先我想从科技、历史的角度看待这个问题,也就是从科技史的发展去看教育的发展。第二,我自己目前身在教育领域,发起了一个儿童教育项目。
01 从科技史的角度看教育的发展
未来教育什么样?雨果奖得主和学者们这么说……
我们先做一个简单的回顾。提到科技,大家只是想到最近移动互联网时代的科技,但实际上我们的科技发展已有5000年的历史。科技最早的发展是3000年前文字的发明,使人类文明上升到了一个新的台阶,也使我们的教育出现了很大的改变。我们不再只通过口头传承文明,而是通过文字记载智慧、形成书籍,把我们的文化成果一代代传承下去。
到了1000年前宋仁宗时代,印刷术发明了,它使书籍和智慧广为流传,也使文化向全世界扩散,教育也越来越普及。
随着工业革命的发展,我们开始有了现代学校。现代学校体系起源于德国,脱胎于现代军事和工业体系。20世纪计算机互联网的发展更使人类文明上了一个新台阶,也使我们的教育呈现出新面貌。
深入研究这些人类历史长河中的节点、进展和里程碑,它们真正带给我们什么?它们如何改变了教育?
我们会发现,文字的发明带来的改变是智慧表达方式的变化。如果一个民族只能口口相传,通过口语传承自己的文明,那么它注定只能局限在很少量的人群中。就像伟大的史诗,口头传承的人万一去世了,史诗就无法得到传承,很多智慧也就此失传。当我们通过文字或数字等符号化的表达方式将史诗记录下来的时候,我们整个文明的传承方式就扩展了,这是一个从0到1的巨大改变。
印刷术的发明和书籍的出现带来了怎样的变化?它们让智慧的传播方式得以改变。如果我们的智慧只能靠手手相传的话,也只能在很小范围的人群里传播。当印刷术和书籍使智慧可以复制,低成本大规模向全人类扩散的时候,智慧传播方式也实现了从0到1的突变。
工业与学校带来的是智慧传承方式的改变。在工业化时代的学校出现之前,实际上,教育在各个国家都只局限于少量的精英群体:在中国是士林群体,在欧洲是教会阶层和贵族群体。虽然我们对工业化教育体系有种种批评。但不得不承认,是它让人类能够消除文盲,让所有人都能进入学校掌握文化知识。
02 互联网和人工智能如何改变教育?
互联网和人工智能时代的到来,会给我们带来什么改变?现在还不能确定。因为互联网和人工智能只是从形式上取代了书籍、电视,并没有像前几次大规模变革那样,为智慧带来新的传承方式。
所以,我希望并期待互联网和人工智能在未来可以起到更大的作用,能在我们现有教育存在瓶颈的领域,教育资源无法突破的领域,真正实现从0到1的巨大改变,能够把我们的教育推上一个新台阶。
未来会发生什么?我对人工智能和互联网有什么样的期待?从第一台计算机的出现到互联网的诞生,再到人工智能技术的普及。这些新技术让世界变得“撕裂”还是让世界变“平”?有人会说互联网的普及,人工智能技术的发展在未来可以让我们的教育变得更加平等,因为这些技术可以实现大规模的免费传播,让人人都有接受教育的机会。
但是,也有人认为,技术的发展,会大大增加人群的差异和认知鸿沟。这个观点不无道理,互联网的最大受益群体还是互联网人群以及他们的后代,因为他们最熟悉这个领域所有前沿且有利于自身发展的技术,能够以此武装自己和下一代,使他们的知识水平和认知水平都达到一个新台阶。与此同时,整个社会中还有相当一部分群体在认知上远远落后于时代,而且被落下得越来越远。
未来会向哪个方向发展?这个世界的鸿沟是越来越大还是越来越窄?
我们把互联网和人工智能技术带来的优势用于巩固自己的地位,精英更加精英,与其他人的差距越来越大。但我们一直致力于技术的大规模普惠式发展,致力于不让任何一个人落后于时代。我们相信这些技术本身可以弥补时代的鸿沟,因为这个开关掌握在我们的手里。就像原子能技术被发明后,我们可以用它制造核弹,也可以靠核能发电。所以,我们希望这些技术能够真正填平世界的鸿沟。
03 填平鸿沟是科技带给教育的新功能
那么,用什么样的方式能逐渐消除各种人群之间的差别?填平鸿沟,让人与人享有同样的机会?我还是相信教育有这样的功能,也更加相信科技带来的教育有这样的功能。
首先,我希望互联网技术的发展能让更多人投身教育行业。我认为,现实教育中很大的一个问题是优秀教师不足。优秀教师就是最大的教育资源,优秀教师不足注定了我们只有一少部分孩子能够接受良好教育。在这种资源稀缺的状态下,谈不上教育完全公平。
但是互联网的发展可以让更多有智慧的人投身教育领域:他不一定是全职教师,不一定从师范大学毕业,但每个人都可以成为教育者。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领域里的经验智慧,都有自己在学习中所获的心得。所以我们希望,未来我们创造的这个平台能够吸纳越来越多优秀的教育从业者。
只有优秀的教育从业者不断增加,才有可能给所有孩子带来更好的教育资源。我们建立了一个共享教育平台,让行业领先者在共享教育平台上,面对面向孩子传递智慧。这个共享平台已经开始运作,李开复等老师是首批跟孩子面对面的大咖。
其次,我们希望借助互联网和科技的力量改变乡村。虽然乡村里大都有互联网基础设施,但是他们缺的是“最后一公里”,即认知上的最后一公里。很多资源在他们面前,他们却不知如何使用,也缺乏动力去使用。于是,我们就有老师到乡村为他们搭建这最后一公里。我们希望通过点对点的关怀,给乡村教师赋能。我们还会给乡村幼儿园输出课程,给教师提供网络培训并和他们进行网络互动。我们认为教育是人与人之间的连接,而不是仅仅给他们带去设备,带去技术。
因此,如果我们能连接教师,我们能给教师赋能,我们就能影响到更多的孩子。我们想把科技的力量集中到那些被这个时代甩在后面的孩子。比如,很多留守儿童,他们视野闭塞,我们希望通过互联网这个窗口让他们看到这个崭新的世界。
最后,我们希望在未来打造云上通识教育体系。我们现在将很多课程内容放到互联网上,试图打造云上的通识教育体系,并且通过人工智能为每个孩子定制个性化教育。这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但我们对未来有雄心勃勃的展望。
另外,我们虽然在计算速度方面比不上人工智能,但我们比人工智能更强大的是拥有广阔的视野和大局观。我们能从多个学科得出对这个世界的全景认知,我们希望给孩子打下坚实的学科基础。
所有这些都是我们对科技的信心,也是我们希望借助科技改变教育的努力。“童行计划”是我自己发起的教育计划,是我们对未来的回应,我们希望未来变得更好,希望科技可以改变未来,可以真正普惠所有孩子的未来,这是我对未来的一种信心和期望。
对话:科技改变教育的未来
“即便教育实现智能化, 人类仍需具备批判性思考的能力” XXXXXX 主持人: 郝老师刚刚谈到教育。那么,在当代技术大变革背景下,教育所提供的最重要的技能是什么? 郝景芳: 最重要的就是让孩子真正拥有一个灵活的思维方式。其实,技术变革非常快,让孩子学习哪一门知识在未来可以让他生活得更好?这是很难回答的问题。
比如,现在学习编程技术,未来可能就用不到了,所以还是会落后。对于孩子来说,最重要的技能就是等他长大的时候,等他自己能够选择自己人生的时候,有能力去学习,并且继续学习。
而这个能力必须基于孩子具备良好、扎实、宽广的知识基础和正确的思维方式。不能仅仅把记住一道题或做熟了一道题当作教育的目标,而应该让这个孩子自己独立思考,举一反三。 主持人: 人类最重要的技能是具备学习能力和批判性思考的能力。那么请问严锋老师,刚才我们谈论的都是教育和科技,以及科技+文化的巨大影响力。现在AI、人工智能、虚拟现实正在发挥它们的优势。那么,未来50到100年,随着人工智能的高速发展,随着虚拟现实的高度发达,教育和学习的形式又会呈现什么样的图景呢? 严锋: 我坚信教育的大趋势是虚拟化和智能化。未来我们都将坐在虚拟的教室里听虚拟的老师上课。虚拟化有很多好处,它可以克服时空和现实的限制;比如郝景芳讲到优秀教师的缺乏,虚拟现实就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一个名师可以有很多虚拟的化身,就像孙悟空一样,出现在全世界几十万间课堂当中。学生也可以像孙悟空那样,上天入地,前往以前根本不可能到达的地方学习。
虚拟现实和人工智能还可以让我们的教育更加人性化。比如,我们讲到虚拟的化身,它可以通过眼部跟踪技术,注视所有的学生。因为,我们知道在传统教育当中,目光关注是非常重要的,它体现了老师耳提面命的师道传承。
这也是目前网络教育和远程教育的短板,但所有这些都能通过技术提升。这些先进技术能让教育过程更有沉浸感、交互性和现场感;而数据的采集和智能分析,也可以让虚拟的老师更好地跟踪学生的学习进度,了解学生的长处和短处,然后更好地因材施教。
我甚至可以想象,未来的某一天,虚拟现实和人工智能可以为我们打造像古代孔子和苏格拉底一般的化身,把他们拉到我们的眼前进行虚拟复活,我们听他们的对话和讲课,那是多么令人无限向往的一个场景。
当然,也不能过分强调虚拟的力量,教师也许到最后都会精神化,但那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在那之前,实体化的老师不仅是一个工具,更是一个思想和行动的主体,学校更是一个社会实践的课堂,这不是机器能够完全代替的。 主持人: 吴老师和郝老师,你们对严老师描绘的图景有补充吗? 吴岩: 我非常同意严锋教授的观点,教育需要更多地与虚拟结合。因为学校本来也不是教育的本质,孔子有上万名传承人,但他们之间的传承基本是在家中传承,不一定必须在学校里传授知识。
或许,未来10到15年,我们会对学习的机制了解得比较清楚。届时,人类会研制出可穿戴的扫脑眼镜,利用这个眼镜,我们能够立刻掌握自己的学习方式,然后定制相应的学习计划。
另外,未来20到30年内,人类或许还有可能将知识和信息压缩到某种生物制品中。比如直接吃下一套“百科全书”并融进身体和血液;还可能将一个微小的细胞器植入身体里,并遗传给下一代。 郝景芳: 我认为,如果真的到了有一天,我们可以吃进一套“百科全书”的时候,仍然需要学习。一个人最后能学到多少东西,取决于他自己主动调动大脑进行了多少思考。
即使吃进一套“百科全书”,如果没有反复调动自己的大脑进行思考,这个大脑依然无法运转,遇到问题仍然没办法解决。
当然,人工智能未来也能成为老师,我自己完全相信这一点。人工智能可以实现一对一个性化教育孩子。但是,人工智能的缺陷在于:它自己并不太会抽象思考和自我表征,目前它仍然是在模仿人类的反应,人工智能距离有灵魂的那一天还太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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