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婕:敦煌并未凝固在历史中,她一直生生不息 | 腾云峰会
“敦煌是一个神奇之地,她并没有凝固在一千多年前的历史之中,她一直生生不息地向前迈进,给予我们向前的动力。”在艺术家和敦煌艺术传承者娄婕看来,敦煌这个藏在中国腹地戈壁深处的迷人艺术宝库不仅具有无穷魅力,更为她个人以及一大批和她一样的敦煌研究者指明了前进的方向。在2018年腾云峰会敦煌分论坛上,娄婕向人们分享了自己认识敦煌、学习敦煌、研究敦煌的经历,也向人们展示了一个充满色彩、智慧、浪漫与想象力的中华文化瑰宝。娄婕艺术家、敦煌艺术传承者
敦煌是一个聚缘之地,今天在这里看到因为敦煌而汇聚的朋友们,我很感动,衷心欢迎你们的到来。
被历史遗忘又被历史眷顾之地
敦煌是一个响亮而遥远的地方,1650年前一位叫乐尊的僧人来到这里,当他看到远处三危山上状若千佛的金光,他相信这是佛陀的启示,于是,在这里开凿了莫高窟第一个洞窟,莫高窟千年营造的序幕就此拉开。
敦煌还是一个曾经被历史遗忘又被历史眷顾的地方,一百多年前的一个下午,一次很偶然的发现让敦煌重新回到人们的视野里。然而,随着这个惊世发现,敦煌很多珍贵文物、文献流失海外。 危难时刻,众多中国艺术家、学者奔赴敦煌,进行着一场文明大抢救。他们使原来仅仅被当时少数文化精英所知晓的敦煌展现在更多国人面前,引发了更广范围的对敦煌保护的呼唤。此后,敦煌归为国有,莫高窟有了自己的管理者和保护者。敦煌是东西方文化、艺术交流的汇集之地和见证者,也是佛教艺术宝库和沙漠中的美术馆。
藏在戈壁深处的迷人艺术宝库
莫高窟里蕴藏着无数秘密,研究敦煌的学者、专家和艺术家们前赴后继,几十年来一直在沉寂中研究着敦煌文化。33年前,我也奔赴向往已久的圣地——敦煌。抵达这里之时,映入我眼帘的是一座藏在戈壁深处拥有斑斓多彩的世界。敦煌壁画中无与伦比的色彩表现力深深地打动了我。 当我身处莫高窟第254窟之时,闭上眼睛完全可以感受到其色彩发出的“声音”,以及色彩所呈现出的慈悲与奉献的宗教情感;在第158窟中看到那尊卧佛的面容,散发着一种超然的宁静,传达出了寂灭为乐的精神境界和其所展现的多层次精神内涵;第130窟庄严耸立的大佛又让我们仿佛看到了盛世的荣光;第61窟站立在洞窟中央佛坛之上的尊像近在咫尺,犹如与我们同处一个空间,让我们感受到了走下神龛走向人间的佛陀的温暖与智慧。
敦煌壁画承载着坚韧、包容、牺牲、奉献;在众生平等的信念中,我们理解了佛教对苦难和生命的悲悯和同情。此外,敦煌更是丝绸之路上东西文化交流的枢纽,胡旋舞、胡腾舞这些来自西域地区的艺术形式,在敦煌壁画上不胜枚举,它们为我们展现了盛世和光的景象。
充满智慧、浪漫与想象力的敦煌
很多来到敦煌的游客会问:敦煌究竟是如何营建和绘制的?古人开凿洞窟、绘制壁画的过程蕴含着智慧。敦煌壁画是就地取材,使用莫高窟前河床上的澄板土,混合草麻,一层层从粗到细结实地贴合在沙砾岩壁上,制作成地仗,在其上最终绘制成壁画。 绘制壁画的颜料也是从天然矿石中提取,这些颜色历经千年,经久不衰。矿物颜料之外,敦煌壁画还辅助配有一些植物颜料,使得壁画的色阶更加盈润丰厚。 学习油画出身的我对绘画最初认知,主要建立在对西洋画体系的理解之上。来到敦煌后,我才开始拿起毛笔学习敦煌壁画。敦煌壁画的构图观念和西方绘画迥然不同。敦煌壁画的构图形式与洞窟形制是紧密联系的,为了能够更好地宣扬教义,早期中心塔柱式洞窟内的壁画多以佛陀前世今生的故事来教化信众,壁画以叙事的连环画形式展开,信仰者围绕着塔柱在行进中一边礼拜一边读画。
到了隋唐时代,佛教在不断地本土化,洞窟变成了庙堂式形制,在豁然开朗的空间里,经变画应运而生。很多经变画都是高达3、4米的巨幅画作,对于身处洞窟中央的观者来说,如何能够在固定位置从上到下没有间隙地阅读画卷呢?古人在处理敦煌巨幅画卷时,在画面的上方借助庙宇的建筑采用仰视角度;随着视线向下移动,观者与物象则处于平视状态;再向下,画面出现了俯视的状态,水榭莲池尽收眼底。这种智慧的处理方式,让观者在欣赏敦煌壁画时,能随着视线的自由移动,非常顺畅地从上看到下,理解佛陀的世界。 敦煌壁画是一个色彩斑斓的世界,我们进入洞窟中,感受到的是绚丽缤纷。但细细解读之后,发现壁画其实也不过就使用了五六种颜色——青、绿、朱砂、褐、白、黑等,但它为什么会营造出如此斑斓的色彩呢?而敦煌壁画的创作者将这几种颜色根据画面需要不断进行并置组合,所有颜色都是矿物本身的原色,它们不像油画的色彩大多是在调色盘上调制出来的,而是在壁面上用原色直接叠加晕染而成,几个颜色却成就了出了一个多彩世界,这是一种东方式的色彩表达。 另外,敦煌壁画的很多造型也充满了浪漫色彩和想象力。比如,曾经我的父亲用标准解剖学来解构敦煌壁画中马的形象,但马的结构完全对应不到生理解剖学上去。可是,这不影响马的形态,它依然栩栩如生,神采昂扬,这也是一种东方造型意向的表达。
敦煌始终给予我们向前的动力
敦煌的独特之处,还表现在它在现当代很多中国文化艺术发展进程的节点上,总能凸显出其存在的价值。前面提到,在上世纪40年代外敌入侵之时,张大千等画家奔赴敦煌,临摹展示敦煌壁画,为国人揭示敦煌的存在,更为国人注入了一剂强力的民族文化自信。
上世纪40年代,追随常书鸿先生奔赴敦煌的董希文先生将敦煌壁画的风格样式与当地民俗生活结合,创作出了富有特色的《哈萨克牧女》,并载入中国美术史册。50年代,敦煌又对催生出中国画新人物画提供了时代的创新表现。80年代初,中国壁画的复兴,敦煌无疑成为生发之地。90年代以来,在多元文化的语境中,敦煌又成为艺术家们找寻自己文化根脉的源泉所在。七十多年以来,一代代奔赴敦煌的人们,一边面对着传统,同时还关注着周边的生活,他们用自己临摹敦煌壁画时的所学所获,创造着时代的生活记忆。他们在戈壁的深处、在月色之下,遥望星空,展望着因敦煌而孕育出来的中国现代美术史。
一直以来,敦煌是一个神奇之地,她并没有凝固在一千多年前的历史之中,她一直生生不息地向前迈进,给予我们向前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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